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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落叶归根（第1页）

“葛之覃兮，施于中谷，维叶萋萋。”正当妇人忧虑不已，梅妃吟着小调，衣衫飘飘地从室内行到花园深处，弯腰采集郁郁青蔓。

眼看近仆走近，微笑“阿衡哥哥身形高大，要多采些葛藤才够。”美丽女子恍若隔世的快乐，牵出漪娘满面热泪主人当年，何等的美丽慈和。

谷空氏的格格，云国皇后的嫡亲小妹，金枝玉叶，多才多艺，药理医术，棋琴书画，女红歌舞，无一不精，无一不通。

但她不因出生高贵，才智非凡而骄慢，她和皇后一样，严守族训，躬俭节用，勤于妇功，常和随从一道，去田野采桑摘药，溪中浣纱洗麻。

阿衡公子与她青梅竹马，他们相伴，在美轮美奂的宫殿，青草芊芊的原野，彼时，蝴蝶会绕着她飞，黄莺也追着她鸣。

公子的夏衣，她从采葛沤煮做起，公子的冬衣，她从剪毛捻线开始，皇后曾说，丹阳比她更有资格母仪天下，为古今女子垂范。

谷空嫡女以绝美容色闻名于世，故因族人擅长医药，懂养护，最重要的却是与天道相宜，心慈和，韵冲淡，除非不得已的生存，严禁杀生。

由于族规和信仰，主人从小茹素，连小鸟兔子受伤都为它们治疗，明知西门康是入侵者也曾救治过他，直到阿衡公子的死讯传来。

过往数年，主人以身复仇，手中沾的鲜血和欠的人命越积越多，自己本应劝阻，然仇恨难消，明知有损天德，违逆本性，百年以后罪责难逃，纵然地狱之门已开，也义无反顾地向前行去。

主人如今迷糊，不知小主人如何了？想必族公已将接她回曼达山，倘若她知道，曾经的夫君乃是逼死父母的仇人之子，怕也要恨到骨子里。

狼心狗肺的东西，凶狠暴虐，薄情寡义，为扩张势力娶妃纳妾，和他老子一样不是人，亏得当年主人还以为他对小主人情真意切。

漪娘咬牙切齿地将靖北王恨得半晌，又怅怅迷茫阿仇和芳娘久无音讯，主人不再拿主意做决定，我当怎么办才好？

心神不定地抬眼，见太子赫连迦耶在宫人的簇拥中行来，翩翩少年，温文尔雅地向梅妃行礼“阿娘安好。”

梅妃将一根青曼丢进儿子怀中，温婉地笑“趁着日头多多采葛，除了阿衡哥哥，还有小六，阿爹说我骗了她，我想为她织一件夏衣。”

太子静静地伫立，看阿娘哼着歌儿忙碌，眼里说不出的怜惜她从来清冷疏离，难得和他交谈，这两年她有些神志不清，反倒对他温柔起来。

从她的片言只语，他可以窥见她快乐的少时生活，转向漪娘“阿衡乃我阿舅，小六是谁？”

她曾说阿娘只有父兄两位亲人，后来因山体崩塌不幸去世。

对上太子好奇探究的眼神，妇人些许缩瑟地低头“老身是贵妃入宫后才伺候她的，许多事，老身也不知。”

太子年纪虽幼，却聪明稳重，思虑周全，每次他到访，漪娘都提心吊胆，生怕主人说出真相，但梅妃内心防护坚如铁石，即便神志不清，面对亲生儿子，也不泄露身份。

宫中人事记录，阿娘是在亲蚕礼上遇上漪娘，喜欢她的手巧，才收为近仆的。

太子沉吟“难道小六是阿娘少时闺中好友？不如，我遣人去苍山查找，将她接进宫来。”

漪娘神色微变，字斟句酌“听说当年苍山闹匪，娘娘的近邻都不幸被害。”与阿如熟悉的邻居，全死在西门康的正规军手下。

竟然都死了？如此之巧？太子皱起修眉，面露疑色。

却说苏容若这厢，旅途漫长而无趣，好在马车厢体宽大，象一间小屋，可供日常生活，还有洗浴如厕的空间。

顶壁精致楠木，以勾彻镂空等手法雕花，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，与历史悠久的欧洲相同，世家望族绝不张扬，审美和艺术却融入每个细节。

为了保证绝对安全地回云地，她拿出当年王泊之的云纹玉佩，找到王氏在丽迪的最大商行，掌柜的见到信物，很快为她备好大车和百余护卫。

如今能在帝国畅通无阻行走的，除了握有重兵的皇子公子和大将军，便是王谢两氏的车队，当然，除非有人能请得起鬼面。

鬼面乃近两年才崛起的镖队，来历神秘，无人知道他们的总舵何处？脑是谁？只知他们收价极高，从未失手，镖师们皆带着面具走镖。

苏容若将嫁妆和经商所得，绝多用于战车医药的制造，以及军粮采购，梅妃的珠宝，她让夷川带给了那柄剑，留着纪念的夜明珠，这次请得百余名鬼面。

为掩人耳目，她和倩娘都易容改装，以商铺掌柜娘子打扮，当官府查询，王氏的护卫头领唐召，则以王氏药铺到曼达山配制药材为此行的理由。

日上花梢，莺穿翠林，车外江山如画，成群的流民却是画上丑陋的伤痕，偶有车马经行，也是境况不错的人家。

“阿娘，他们在玩水水。”小鱼奶声奶气地说，指着江中浮尸，孩子不懂成人世界的残酷，谢侃曾常常带他去丽水嬉戏，他便只记得水里好玩。

苏容若亲亲他稚气无邪的小脸，心中酸痛难道，他长大以后，也要面对这混乱黑暗的世道？

马车慢慢地停下，她诧异地将丝帘掀开一缝，唐召在马上弯腰回报“汝州闹匪，官府在搜查。”

远远传来男子的问话“车中哪位郎君或掌事？下官有礼了。”唐召拉缰行到队伍前，应答“在下等护卫七房管事娘子赶赴云地购买药材。”

府官接过路引“七公子潇洒尘外，只是，下官担心匪犯奸诈凶残，万一偷偷藏在补养车中，下官失职事小，伤了公子随从事大。”

田园荒芜，食物匮乏，车队食宿供应皆在随行车队，唐召护卫头领，自然谙熟道上规矩，客气微笑“官人说得是，便请官人好好查验。”

顺手从褡裢取出二十金递过去“天热，弟兄们辛苦，喝几杯茶。”

那官员掂掂份量，眼神过去，官兵们迅分散，片刻便已查清，随及撤下路障，大车前行，恭敬的声音随风飘来“大护卫走好，下官不送。”

苏容若在车里听得清楚，抱起小鱼“今日不玩水水，教你读诗，一去二三里，烟村四五家，亭台六七座，八九十支花。”

小鱼极聪明，早跟倩娘学会了数数和辨别色彩及形状，若得些艺术诗歌的熏陶，拥有审美的情趣，便不会那般的贪婪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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备注

1，葛之覃兮，施于中谷几句来于诗经，讲葛草在山谷茂密生长的样子。

2，古代中原农耕文明，男人负责耕田，女人负责养蚕织布。按《周礼》，春天，皇后当率领内外命妇始蚕于北郊，以为祭服。